鄂西南多山,却无胜景。我刚到松滋县西工作时眼前的一切都显得苍凉、荒瘠。山一座连一座,然无奇伟者。山上除了乱石杂草,别无他物。兔子山鸡或许有,虎狼是断然藏不住的。当时我的心也就凉了半截:原来是个“有山和尚头,有川无水流”的去处。
到得厂里,忽闻潺潺水声,忙循声查找。原来有一河横贯厂区,悠悠流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这在荒僻的山落也可算作一奇了。这河名挺别致,叫干沟河。
是谁于层峦叠嶂之间,劈山为峡,至今仍有刀斧痕迹;又是谁为她取了个奇特的名字?沟乎?河乎?叫人如参禅语。但在山中住得久了,历风霜雨雪,经潮涨潮落,我便读懂了她:涨潮时为峡,为河,为汹涌澎湃的怒涛;潮落时为沟,为溪,为悠悠流淌的清泪。我想,为她取这名字的一定是位久经沧桑之变,久居山中的智者。
干沟河依山而行,或阔或狭,或陡或缓,或曲或直,全凭山势。如果说那条蜿蜒蛇行的山路是山的静脉的话,那么,干沟河就当为其动脉了。只要有了路,有了河川,山,便有了生命。
而人类的活动给荒凉的山野又平添了一份生机。这里沿河道的每一个山场,几乎都有一群人,少则几十,多则几千。或挖煤,或采矿,或发电,或产水泥,或出农肥……所以,这里无论山上山下,地上地下,都热闹非凡。你若走近他们的生活,那种初来时的苍凉感便会消失殆尽。拓荒者们在乱石嶙峋的山落里树起了第一个脚手架,就再也没有回去。如今,山旮旯里也有了很富现代气息的建筑,与光秃兀立的山包形成强烈的反差。
大自然在慷慨赠予人类的同时,自己却变得面目狰狞,丑陋不堪了。伴随创业者们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干沟河也变得桀骜不驯喜怒无常。山上冲刷下来的岩石泥沙淤塞其中,日久天长。河床已变得凌乱不堪;工业排放的废水、废渣、废料尽倾于此。水质亦日见混浊,每当天降暴雨,它就如一头怪兽,从山上呼啸而下,吞噬掉人们的小猪仔、大彩电,整幢整幢房屋乃至人的生命,无情地撕碎人们梦中的憧憬。遇到天旱时,它在流干自己最后一滴眼泪后,就一任火辣辣的太阳烘烤人们焦灼的心。
听人讲,过去的干沟河一年四季都淙淙地流淌着,水清冽冽的,如一首唱不完的抒情曲。鱼虾遨游其中,两岸水草丰茂,素为钓者所喜,每临春天,两岸鱼杆一路地摆过去,甚为壮观。可惜,这番意境,这份情调,不可复得了。
有一年,电厂拟扩建。第一个问题就是水源。有人曾建议从长江引水。无奈这里离长江山高路遥,困难跟山上的石头一样多。即使动手搞,也一定所耗甚巨,不经济。而以干沟河现状,水量、水质皆不能满足要求,扩建也因此而作罢。
一场暴雨过后,该流走的和不该流走的都流走了,剩下的是淤积的泥沙,横卧河中的岩石。河道堵塞,生产告急。水是工业的血液。于是,一场疏通河沟,治理河床的大会战开始了,摘掉安全帽,戴上草帽;丢下榔头扳手,拿起铁锨撮箕。穿工作服的、戴眼镜的、厂长、工程师、普通工人……便浩荡着开进干沟河。拯救企业、拯救自己。展开了与大自然的又一次较量。
接着又有了环境监测,有了封山造林,有了综合治理……在人与自然的搏斗中,人是最后的胜利者!
总有一天,光秃秃的山岭会披上绿色的希望;到那时候,我们又能够听到干沟河那优美纯净的抒情曲了!
(刘贤冰《边走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