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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独轮车
  • 分类:点滴
  • 发表:2024-04-17
如今在乡下,自行车算是最普通的家当了,而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它却是我最高的理想。当时,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辆独轮车。每天早晨,总是那“吱吱呀呀”的声音第一个划破我的梦境——那是父亲要出门去。每当听到这不堪重负的车轮声,想象父亲为一家人奔波不止的艰辛,我便想:要是我家也有那发出“叮铃铃”美妙声音的自行车该多好。父亲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每天看见他很熟练地把那架独轮车推进推出,而且象守护什么似地把它放在里屋的角落里,生怕别人偷了去。
我进高中后,在离家四十里地的镇上住读,一般的生活必需品都要家人送去,而家里离汽车站也有二十多里路,全靠父亲推着独轮车用脚走,汽车站没有寄存处,再说父亲也不放心把车子托人,往往是一天要走来回八十多里的路程。当时在同学家人中,只有父亲是推着独轮车送米送菜。每当空旷的校园里响起那熟悉的“吱呀”声,同学便把我从教室里叫出来,而那沉重的声音无疑是碾在我的心上……
有一次,父亲来学校时已经很晚了。我要他留一晚,第二天回去。他同意了,问我车子能不能放在寝室里。我看看本来已经很狭窄的寝室,略略有些迟疑。他便说:“我还是回去,过一会月亮就出来了。”我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出来。父亲那晚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父亲的背已经很驼了,双肩上印着很深的绳痕,因在马路上行走,破旧的棉袄上蒙着一层很厚的灰尘……
父亲识字不多,在对我的学习上,他几乎没有任何鞭策鼓励的话,每次来,只是问考试了没有。我若回答考试了,打了多少分,他就凝一会神,象是用心记住那些分数,然后就无话了。而在生活上他却极细心,那在学校留宿后,他说你的床睡得很不舒服,床下没有草,下次给你捎捆草来。下次他就真的给捎了捆草来问我舒不舒服,我说舒服,他就很开心地笑。后来,我考到武汉去读书,他再也不能用独轮车送我了,却还问我带不带草去,逗得全家人都乐了。
父亲送走了我,可他和他的独轮车的使命却并没有完。紧接着弟弟也上了高中。这时候乡下很少能见到独轮车这种古老的运输工具了,可是家里仍没有足够的钱买一辆自行车,于是,在小汽车、大卡车、自行车穿梭的马路上,仍不时有一位老人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汽车喇叭、自行车铃声的交响中,混杂着“吱呀吱呀”的不和谐音符。
后来,弟弟也考上了大学,家境稍好了些。母亲所有的积蓄给父亲买了一辆自行车。在儿女们的鼓励下,他学了几次,而最后终于没有学会。
父亲仍然用那辆伴随他走过了大半生的独轮车,推谷子、稻草、上水利工地——直至最后倒在他的独轮车旁。
父亲去了,卸下了他双肩的重负,那个独轮车的时代也一去不返了,但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却时时响在我的耳际,父辈沉重的足音将永远在我的身后踏响,促我奋进!
(刘贤冰《边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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